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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曈温声开口:“倘若严大人有什么要问询对方的,最好趁着眼下神智尚明时询问,否则时候晚了,就来不及了。”

她话说得温和,仿佛真为病者贴心着想的好医者,严胥脸色一变:“你在威胁本官?”

“下官不敢。”

陆曈仍微微笑着,平静地说:“《梁朝律》中,严禁私设公堂不请旨,非法刑讯,无故监禁。”

“《刑统》中又说:凡年龄在七十岁以上、十五岁以下,有残疾、废疾、笃疾者,怀孕者,享有特权犯官,不得用刑拷问。刑具统一规定为‘杖’,背、腿、臀每次三十而止。”

顿了一顿,陆曈才继续开口:“方才所见伤者,断腿在先,伤重在后,应为‘残疾者’,其身伤痕有烙铁、鞭刑、断指……”

“已超《刑统》中三十杖刑。”

话说完了,四周落针可闻。

门口的护卫听见屋中动静,望着陆瞳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,似乎不敢相信已在这个关头,陆曈还敢如此回敬。

裴云暎也微微凝眸。

严胥死死盯着她,目露波澜。

“如果下官刚刚搬出这个,这才叫‘威胁’。”

陆瞳语气平淡。

“不过,”她话锋一转,“枢密院官邸离皇城很近,暗室必然为陛下知晓,至于伤者身痕,看时日已久,想来来此之前就有了。”

她注视着桌案前的人,淡淡一笑。

“种种罪名,自然也与大人无关了。”

……

从严胥的官邸出来,一路上,裴云暎很是沉默。

不知是被陆曈那段《刑统》给威慑住了,还是严胥要急着赶去暗室里盘问那个只能清醒不到一个时辰的病人,总之,这位枢密使竟然并未故意为难他二人,与裴云暎机锋几句,便任他二人离开。

一路畅通无阻,右掖门离身后越来越远,直到走到廊庑,裴云暎才脚步停了下来。

陆曈看向他。

他打量一下陆曈:“你怎么样?”

“没怎么样。”陆曈答:“只是去给暗室里的人治了个伤,他请我坐下喝茶,还没喝就被你摔了杯子。”

想到刚才他在严胥面前摔杯子的动作,陆曈心中一叹。

真是够冲动的。

裴云暎看着她,没吭声。

陆曈想了想,道:“其实那杯茶里没毒。”

裴云暎之所以紧张,或许以为那杯茶添了东西。

他打断陆曈:“如果有呢?”

没想到他会在这个问题上执着,默了一会儿,陆曈才接着道:“有毒也没关系,我不是告诉过你吗,我百毒不侵。”

他无言片刻。

“日后如果再有可疑的人找你,你就先让人去殿前司寻我,若不在,找萧副使也是一样。”

陆曈愣了愣,心头倏然浮起一丝异样。

裴云暎这话说得微妙,三番几次为她撑腰,看起来还极为认真,总不能风月流言听多了就假戏真做,亦或者是发现少时苏南破庙的救命之恩,这人就态度变了。

救命之恩,当真值得他如此?

何况细究起来,应当也不算太“救命”。

见她迟迟不语,裴云暎问:“听见了吗?”

陆曈抿了抿唇,答非所问:“你很忌惮这个严大人?”

虽然刚才裴云暎在严胥书房中举止张狂,仿佛下一刻都要挥刀把严胥的桌案劈了,可他从前事后并不会如此认真叮嘱,似乎当初面对文郡王、面对戚家时都不如此刻严肃。

能做裴云暎对手的,也绝非普通人。

“是,很忌惮。”他没好气道,又想到了什么,看了一眼陆曈:“不过你倒是胆子很大啊。”

“你指的是什么?”

“拿《刑统》威胁严胥,想来盛京也只有你了。”

他面上带了点笑:“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?你就不怕人家恼羞成怒,蓄意报复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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