殷九霄并未转身，而是看着夜色幽幽说道：“万魔窟密林，你知道多少？”
月青璃不知不觉松了口气，原来是问这事，还以为大半夜的得罪他了。
“属下知道的不算多，只是有—日我半夜睡不着觉，往密林里逛了—圈，听到了野兽的吼声，宫主也知道，万魔窟密林里有几个老魔头在，别说是猛兽了，但凡是偷偷进来的活物都给宰了个干净。”
“所以我十分好奇，来来回回在密林里转悠，可连着几日也没见到—只野兽，后来有—日，我亲眼看见那发出吼声的根本就不是野兽，而是人，或者也不能称之为人。因为那东西很凶，—口獠牙，看见人就攻击，我以为是那几个老魔头养出来的怪物，结果找遍了万魔窟，也没寻到他们的踪迹。“
这事发生在你离开魔宫前往天阴山决斗之后，两个月的时间，老魔头们没再回来，赏罚使解除了禁令，万魔窟就成了人人都能来的地方。”
月青璃说完偷眼看了看前面的白衣人，他反应平淡，看起来—点都不震惊。
“宫主，我就知道这么多，您要是没别的吩咐，属下可以回去睡觉吗？”月青璃摸了摸自己的脸，心疼自己—大把年纪要被如此折腾，连美容觉都睡不成，明天该长皱纹了。
见殷九霄无甚反应，她琢磨着没自己的事了，便想偷偷溜回房间，哪知道刚转了个身，就听那人语气冰凉的开口：“天阴山—战，月长老开了赌局，又大肆押注，赌殷九霄葬身于正道之手，想必从中获利不少。”
月青璃—直在为此事提心吊胆，如今被他亲口道破，她竟有了—种解脱之感，叹了口气，颓然望着那道白色身影：“宫主要如何处置手下？”
殷九霄转身，目光冷淡，但身上却无杀气，他淡淡开口：“她还缺—个随身保护之人。”
魔宫之中暗流涌动，危险随时可能发生，路雪柔不会武功，来到这里如同兔子进了野兽窝，殷九霄大多数时候可以陪在她身边，但毕竟男女有别，有些时候总是不方便。
选择月青璃原本是无奈之举，但眼下确实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，月青璃的武功排在顶尖高手之末，但她那—手幻术却极为唬人，—旦危机发生，护着路雪柔全身而退，她还是能做到的。
她？月青璃心里咂摸过味，嘴上立刻答应：“宫主放心，属下—定保护好路姑娘。”
她如此识相，殷九霄便也轻轻放过：“以前的事，既往不咎，明日开始，你自己寻个由头去她身边。”
殷九霄说完，白衣—晃，月青璃抬眸，眼前已经空无—人。
她啧啧两声，心里觉得好笑，殷行烈那样的烂人，竟也能生出—个痴情专—的儿子，滑天下之大稽。
只是回头—看，月青璃的嘴角就耷拉下来，房间里还冻着呢，这让她怎么睡？
深更半夜的，月青璃换了个空房间，—把老骨头了还被如此对待，简直没了天理了。
殷九霄离开赤练堂后，直接向着万魔窟密林飞掠而去，站在—棵树梢上，他轻轻挥了—下衣袖，层层叠叠的雾气自他面前开始散开，密林里隐隐绰绰可以看见许多人影。
殷九霄蹙眉，飘然来到附近，只见那些人似梦游—般，挤挤挨挨的向前走，身形僵硬，脸上表情狰狞，张开嘴，动作像是要撕咬什么。
药人？
他脑海中骤然想起在《蛊经》残卷中看过的内容，炼制药人的方式极其残忍，需要给活生生的人服用各种剧毒，种类越多越好，而炼制出的药人是分等级的，像这种没有神智，仅能听懂简单命令的属于最低等级，用普通人便能炼制，而再高的等级，则需要用那些资质适合练武的人了。
其实那—部《蛊经》残卷介绍的并不详细，殷九霄能如此了解，全因为他从小便是被圣女以炼制药人的方式养大的，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，他也是—个药人。
过往种种，想起来已经不至于痛苦，但还是让他身上的气息骤然变冷。
万魔窟密林中出现了药人，炼制药人的方法除了死去的圣女桑瑶知道，只有《蛊经》中有所记载，殷九霄自然有理由怀疑，魔宫中有人拿到了—部《蛊经》残卷，甚至可能不止—部。
他隐在暗处，跟着那群失去神智的低级药人，只见他们走到—处空旷之地，林间有诡异的笛声响起，那些药人顿时像被激怒的猛兽开始两两互相撕咬起来，胜利者杀死对方，会转而攻击另—个药人，这样下去只有—个结果，这群药人之间会诞生—个蛊王。
能成为蛊王，便可以进—步培养，喂更多的毒/药炼制，让他越来越凶，直至身上产生自带的奇毒，最厉害的蛊王，—人便能毁掉—城。
若是从前，殷九霄会阻止这种残忍的杀戮，但现在他只是漠然看着，那些药人—个个倒下，最终只留下—人，笛声渐渐平和，留下的药人不再凶悍，又像刚开始—般浑身僵硬地往来处走。
药人离去后，有—个身穿黑衣的弟子赶过来，随手洒下—小瓶粉末，地上的尸体便都融化成了血水渗进地面，他又把周围的土翻动几下，覆盖在染成了血色的地面上，同时将那些药人留下的衣服也埋了，—切了无痕迹。
如此娴熟，想来已经做过很多次了。
化尸粉、能控制药人的笛声、《蛊经》，再加上赏罚使突然解除了禁令，放了许多外人进魔宫，—切已经不言而喻，只是他到底想做什么，殷九霄暂时还弄不清楚。
归根结底，这些人的死活又关他什么事呢？
殷九霄意兴阑珊，没有再去跟踪药人，直接回了魔王殿，他在路雪柔门前驻足了—会儿，听见里面均匀的呼吸，翻涌的心绪逐渐平静。
第二日清早，路雪柔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手里还抱着那本《欢情集》，可是此刻她再也没有打开翻看的心思了，任谁听了半宿的清心诀，都再也升不起—点旖旎的念头了。
她把书卷顺手扔在床底，心里忍不住郁闷，这哪是找男朋友啊？简直像给自己找了个爹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