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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(1 / 2)

张开地再问下去也是无用功,便道:“罢了。你不说,谁也勉强不了。只是你记住,你视九公子为亲友,他却不这样认为。”

张良蓦然抬头,“为什么?祖父你怎么知道?”

“方才,可见他为你求情了么?”

张良回忆,“有的。”

张开地叹气,“是说了两句,不过......之后也走了,不是吗?”

张良低头,没有再说什么。

“若真心待你为亲友,他岂会一走了之?子房,你是这一辈里最聪颖的,祖父不用多言,你自己应当明白。”

张良的眼眸发颤,仓皇把头埋得更低,良久之后,“......是。”

张开地语重心长地说教了他一番,末了也没有打他,只是挥挥衣袖,让他去祠堂跪一晚。

祠堂供奉着张家列祖的牌位,往常只有打扫的下人进出,光线暗,人气少。小孩子犯了错误,经常到这里来思过。张良来的次数,两只手已经数不清了。

“食不言,寝不语。席不正,人不坐。问人于他邦,再拜而送之。面圣者,不可扰,患难者,不可弃......”

月光从大敞的房门照进来,铺了一地。张良孤零零对着十几个牌位,一字一句背诵祖训。他腰杆挺得直,似在偏执着什么。

老管家陈容怕小孩子累着病着,中途偷偷进来送水,被张良回绝。

“小公子,您好歹喝点儿水,小人瞧着心疼!”

张良常有的浅笑已经不知所踪,“陈叔,你回去吧。祖父罚人向来不许吃喝,子房不能以己乱律。”

陈容劝道:“老爷早就睡下了,根本不知道小人给您送水,您何苦为难自己?”

张良仍是摇头,“不为难,子房不渴。”

陈容的眉头皱到一处,怅然一叹:“你说你这孩子,就是太懂事了。懂事得让人心疼!陈叔知道你难过,可难过也要有个度是不是?今日老爷的话是重了些,不过也句句在理。你还小,以后慢慢想,总会想透。只是不要全堆在心里,包袱这么重,困进去容易,走出来可就难了!”

张良直直挺着脊背,声音却丝毫没有底气,“多谢陈叔。”

陈容见他仍是固执不肯多说一句,便把茶壶和陶瓷杯放在地上,又语重心长劝说了几句,摇着头退了出去。

月光温柔,在地上投了一个瘦小的人影。张开地今日罚得很轻,过了子时便可以回去。只是张良却觉得,这比抽他一百次戒尺,罚跪三天三夜,都要难受。莫名其妙的情绪全堵在心口,只有不断背诵祖训,才感觉要疏散一些。

“食不言,寝不语。席不正,人不坐......”

月光悄然流走,在地上铺了一层惨白。

张良仍一丝不苟地背,不久后,耳后又传来脚步声。

他便住口停下,“陈叔,我不渴。”

语气稍加埋怨,透露了几分坏心情。

韩非苦恼地抓头,“子房,我有那么老吗?”

张良一顿,愕然回首,“韩兄?!”

韩非裹了一身夜行衣,颇有侠者风姿,摘下蒙面的黑布,“还叫我韩兄?没被相国大人罚够啊?”

张良左右看了看,后理直气壮,“祖父不在。”

韩非打招呼的笑容淡去,走近那巴掌大的人。把手伸进他的胳肢窝将人架起来,让他坐在几步远的垫子上。

“韩兄!子房还在思过!”张良惊了,两条腿下意识在半空一蹬。祖父令行如山,受罚的时候跪是跪,站是站,没有到时辰,打雷也不能动。

“我知道。不过你也说,相国大人现在不在,对不对?”韩非卷起他的裤腿,露出发红的膝盖,心里泛疼,“明日肯定紫了,跪多久了?”

张良的食指不断摩擦坐垫的粗糙布料,“不清楚......从太阳西斜到现在,应该不超过三个时辰。”

韩非席地而坐,把张良的腿横到自己腿上,从怀里掏出药酒,倒了一些在手心,搓热之后,揉上发红的膝盖,“没超,但也差不多了。”

手心附上去那一刻,张良因痛颤了颤。

韩非柔声道:“我轻点儿。”

张良握住他的手腕,劝阻道:“韩兄是千金之躯,子房只是平头布衣,这样不可以!”

“为何不可以?”

“张家祖训有云:千尊者,不——”

“——打住。”韩非斩钉截铁,“张家祖训你背这么熟,那我问你,有没有说要听兄长命令的?”

张良垂眸,“......有。”

韩非得寸进尺,又问:“你叫我韩兄,是否当我是兄长?”

“......是。”

韩非得出结论:“那就听话。”

张良没有再反驳。

少顷,祠堂里散着淡淡的药酒味。

韩非一面揉着张良的膝盖,一面道:“我还以为经此一事,子房便要与我疏远了。今晚看来,倒是我多虑了。”

张良浅笑,“韩兄聪慧,却猜错子房了。”

“是啊是啊。”韩非抬眸,怔怔看他,“天下那么大,唯独只有你,让我猜不透。”

张良的食指仍旧摩擦坐垫上的布料,措辞了半晌,又道:“其实......若韩兄今晚不来,子房便不会再叫你韩兄了......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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