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日杨合廷身子抱恙没来上朝,三人的课业便也推了一天。
黑云压低,天色阴沉,却始终不落雨,闷得陈彩慧极不痛快,春樱瞧着她的脸色大气也不敢出,梳妆时也越发小心。
陈彩慧不耐地坐在镜前,抬着下巴指向窗户,报怨道:“你的心眼是被堵实了吗!天气这么闷也不晓得开窗,想闷死我是不是!”
春樱举着的手顿时不知如何上下,踌躇细声答:“姑娘,马上要落雨了,怕是一会儿有雨溯进来。”
“呵,”陈彩慧猛然扭身过来,冷哼一声,讥笑道:“你这是在教训我了?”
春樱惶恐极了,扑通一声跪倒,“奴婢不敢!奴婢这就去开!”
陈彩慧冷眼看着,窗子开合,便急急提着裙子去了跟前,往陆桃桃与贺瞳屋子里看,却见两扇房门皆紧紧闭着,人已不知所踪。
“去哪了?”
陈彩慧思索片刻,踏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,把春樱往门外一推,昂首说:“去,给我问问那个瞎子和那个贱民去哪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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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桃桃拨开额前碎发,换手握住鱼竿。心不在焉道:“贺姑娘想好筹码了?”
贺瞳蒙着白绫,只能看见她唇角轻抿,说:“是你与我谈,还是你背后的人与我谈?”
陆桃桃轻笑说:“只要是能成事,与谁谈又有什么区别。”
贺瞳不动声色,像是思考又像是沉默的拒绝。
陆桃桃手中的鱼竿一沉,手腕微压向上一提,一条漂亮的红鲤被提溜出水面。
陆桃桃收回鱼线,轻巧取下了那尾红鲤,端详片刻便将其送回了水中。
贺瞳眸色微动,“都已上钩了,怎么又放回?”
陆桃桃擦着手上水珠,意有所指,“这鱼在我的饵旁游了许久,屡屡张嘴屡屡退后,是个犹豫不决的主,这样多疑的,我不稀罕。”
“……”
贺瞳不语,陆桃桃看了她一眼,提起鱼竿转身便走。
“等一下!”
陆桃桃弯了嘴角,目光顺着腕上的手上移至贺瞳咬紧的唇上。
“找到曲将军后,他若活着我要你们护他周全,他若死了……我要他的骨灰。”贺瞳郑重说,“陆桃桃,只要你答应我这两点,我有的东西,你要的东西,尽数拿去。”
***
贺瞳出生的庄子,名叫楚庄,楚庄原属秦家,秦家嫡女嫁于贺海潮后,楚庄便当了嫁妆归到了贺家名下。
贺瞳自懂事后便知晓自己的娘是庄子里卑贱的农家女,而她更不过只是一场酒后的荒唐结果。
她娘是个孤儿,没有名姓,样貌也极为普通,只有一手绣工精巧无比。贺瞳出生前,她被人叫做绣姑娘,贺瞳出生后,便只剩一句阿瞳娘亲,连引以为傲的“绣”字也被剥夺干净。
贺瞳仍旧记得那是十年前的夏日,那天的太阳热得蒸人,蝉鸣声嘶力竭,田里碎嘴的婆子灌足了水凑在一起,把破烂的扇摇得直响。
阿娘中了暑气,贺瞳捧着水罐要去给阿娘找水喝,被眼尖的婆子们大笑着拦下。
“阿瞳,大白天的,你抱个尿壶做什么?”
贺瞳躲开婆子们乱拨弄她的手,倔强地昂着头,咬牙坚持说:“这是水罐,不是尿壶,是我和我阿娘喝水的罐子,才不是尿壶!”
“哦!原来你娘俩是用尿壶喝水的!”
婆子们哄堂大笑,快活地往贺瞳脸上扇着风,合着那股酸臭的汗味,一起扑到了贺瞳鼻前,熏得她几欲作呕。
“我不听你们胡说!放开我!”
贺瞳蛮横地往前撞,想要挣脱这群人,却被个婆子一把揪住领子,直接提了起来。
“啧啧,你们瞧这丫头,被咱们贺家夫人养得跟个猴似的!”
“贺家夫人!哈哈哈哈!”
婆子们像被戳中了笑穴,三两笑成一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