惊雷骤雨，夜色浓稠。
陆桃桃掀了斗笠，屋里已有人在等。
“你不该在这时找我。”
一双红艳蔻丹的手举了杯，漫不经心细抿了口冷茶。
“我自是知道，但此事十万火急。”陆桃桃眸光微闪，唇线抿直，片刻后才道，“白栀，我需要通城令牌。”
“这个时候出城？”白栀喝茶的手一顿，又慢悠悠笑了起来，“是有什么好消息，沈慕死了？”
陆桃桃不语。
白栀一怔，笑容顿消，“你——要救他？”
“他尚不能死，我已寻到了账簿的下落，三大家根基已深，沈慕有自己势力网，想要成事其中少不了他的助力，”陆桃桃道，“我们须得留着他。”
“留到什么时候？你与他情投意合时，洞房花烛时，还是白首偕老时？”
“白栀！”陆桃桃寒声，“记住你的身份！”
“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！”白栀拍桌而起，“灭国之恨，不共戴天！”
“陆桃桃？”白栀冷笑，“公主，你顶着这个名字活得久了，真将自己当作她了？”
陆桃桃面色骤冷，沉声道：“我并未忘记。”
两人无声对峙，暴雨如注劈下。
片刻后，白栀拿过了陆桃桃放下的斗笠，“公主，事到如今，你的命早已不是你一人的命，你的身后是天坑内死去将士们尸体，更是如今苟延残喘的我们。白栀今日可以陪公主铤而走险，我们这些人也可以陪公主任性孤注这一回，可也请公主想清楚，此次若是出了意外，十年筹谋尽数做空，这代价——公主可能承担的起？”
白栀推开房门，斗笠遮住了她娇媚的脸，和着门外的雨声，她已迈了腿，却又复返。
“公主，你当真要救沈慕？”
陆桃桃将袖中银环捏紧。
***
晦暗的天穹仍旧翻滚闪电，大雨又急又密，三匹快马疲于奔命地飞驰，风将帘子掀起，露出陆桃桃青白的一张脸。
宗宗已经醒了，瞧着夜色里逐渐缩小的烟都又猛烈地咳了起来。
陆桃桃这才如梦初醒，连忙替他拍背顺气。
“王爷是在三日前失踪的，王爷说要亲自带人去看决口的河堤，之后就彻底与我们断了消息，带去的禁军没有一个回来的，这支队伍仿佛彻底在人间消失了。”
宗宗回忆说：“我知晓出了事就快马加鞭往烟都赶，但刚出了南岭地界就被一群暗卫盯上了，那些都是死侍，我一个人打不过，只能装死。城郊的那些百姓以为我真的死了，把我和逃难的流民一起扔进了乱葬岗。”
陆桃桃捏紧了银环，说：“禁军还有多少人？”
“一千不足。”宗宗缓慢地说，“裴思也跟王爷去了……”
陆桃桃看向外头浓重的雨夜，说：“进城后立即召集所有禁军，就说我乃是皇上派来的特使，兵符可还在？”
“在！”宗宗将兵符掏出，却没有递给陆桃桃，“陆姑娘，假传圣旨乃是死罪。”
“那便让皇上把我的人头挂到城墙示众好了，”陆桃桃眸中愈冷，“沈慕不是没有分寸的人，他为何带人去正在决堤的河流，有人引荐吗？”
宗宗还没答，陆桃桃忽然像是记起了什么，问：“如今城中是谁当家？”
宗宗一怔，顿时面如土色，“王爷来时束城已然大乱，南岭王与世子皆不知所踪，衙门里勉强能够管事的是河道监管李清和师爷周萍川，给王爷指路去寻南王的正是这两人！”
沈慕一行人抵达束城时正值水退，陈时明与大儿子陈义生皆没了音讯失踪多日，巡抚署里只有一个河道监管李清和师爷周萍川尚还清醒。
沈慕被周萍川迎进衙门，亲热地上了一桌酒菜，把他供上了上座。
“酒菜简陋，还望王爷包涵。”李清没滋没味地说。
沈慕却很知礼数，不大在意地摆了手，笑说：“如此时期李大人还能筹备了这么一桌，足可见真心一片，何来包涵一词？小王已很是感激。
李清是个瘦小的读书郎，对于沈慕这般纨绔本是嗤之以鼻，但见沈慕如此彬彬有礼，全然不似传闻中那般荒唐，不由地消了些成见。
“王爷乃是朝廷派来救我束州之难的贵人，酒席自是我们分内之事。”这回说话的是师爷周萍川。
他方才一直没有出声，沈慕险些没有注意到他，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人。
周萍川生得实在不像个文人，他高大魁梧，身量厚实，简直如小熊一般。
周萍川正襟危坐，直切主题，说：“王爷，此次暴雨水量太大，初发时南王便带着世子去了决堤口查看，但这一查看便再没有回来。”
沈慕蹙眉，“南岭王未带亲兵前去？”
李清叹息一声，沉郁道：“王爷有所不知，此次洪灾来的异常凶猛，刚一爆发便冲毁了束城周边六县堤口，城里的兵都被派去各县救援受困百姓了，南王便只带了二十随从前去查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