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云层叠，天际的界限模糊暧昧。
沈慕跑在马上，指向北方天境最亮的那颗星，陆桃桃昂头去看，风里都是沈慕的想念。
“桃桃，”沈慕向她伸手，“上来，王爷带你跑一圈。”
陆桃桃在伸手的一瞬看见了天边的那颗星，尚不及沈慕的眼睛亮。
夜风无声，藏着贪欢人。
沈慕把人罩在怀里，两人呼吸交缠，衣角纠叠。
断续的语句破碎在颠簸里，揉皱在夜色里，浸透在汗泪里，骏马载着欢愉与沉湎一路跑过河堤奔向城南。
向南，那是将要离别的方向。
“起初的那两年，我日日夜里都能梦见漠北，”沈慕把热气全部呼在陆桃桃耳边，“漠北的天，漠北的山，漠北的跑马场，漠北的鹰……第一次得胜舅舅送我的马鞍，最后一次……裴嵩哥的眼睛……”
“好几次我醒来都分不清自己在哪里，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其实已经死在了战场上，”沈慕在风里把自己的心一点点剖白，“桃桃，那时的我很害怕。”
陆桃桃没有回头，风把她的话吹散，沈慕只能听见风声呼啸而过，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。
他顺理成章的得逞，将陆桃桃抱的更紧，问她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都过去了……”陆桃桃已经没有力气了，声音里都浸着被欺负透了的可怜。
沈慕又凶又爱，怀里的人好像化成了一泓水，沈慕将她打捞起，揉热了，吞尽了，再狠狠撞碎。
夜色被打湿，狂浪的野草没过马蹄。
“慢点……沈慕，慢一点……”陆桃桃艰难地揪住了沈慕的手臂，她就要受不住了。
沈慕坏心地捞着她，放肆的莽撞让夜色更湿，春水更软。
他猛然俯下身子，小声问她，“会等我吗？”
“会……会……”陆桃桃喊不出完整的句子，她在颠簸里牢牢抓着沈慕的体温，恶声恶气骂，“沈慕……你王八蛋！”
沈慕在这支离破碎的承诺中得到了满足，停下的时候，陆桃桃蜷缩着看见了漫天繁星。
全都是沈慕的味道。
***
沈慕醒来的时候，天还没亮，他蹑手蹑脚地爬起来，没有惊醒陆桃桃。
裴思候在门外，不敢看沈慕的脖子，眼神躲闪说：“王爷，周大人说今日要去商议改稻为盐的事情，已经在衙堂等您了。”
“好，我知道了。”沈慕极轻地合上了身后的房门，说，“别叫醒她，昨夜睡得晚。”
“嗯。”裴思尴尬地点头，眼神不自然地朝上看，便瞧见了顶上几片瓦块的震动。
他慌忙低声喊道：“宗宗！下来！陆姑娘还在睡！”
宗宗正在屋顶用小袍子兜住出墙的杏子，满满当当装了一怀抱，听见声音便跳了下来。
沈慕拿扇子敲了敲他的小袍子，心情很好，“你装的什么？”
宗宗嘿嘿笑，献宝似的把杏子递给他，“王爷，隔壁院子的青杏探过来了，我刚采的，您尝尝吗？”
“呸！”沈慕咬了一口，牙根也差点被酸倒，他摸着脖颈间的痛楚，坏心地做了决定，“去，洗干净了给你们陆姑娘带着路上吃。”
“啊？”
宗宗捧着一兜子的青杏，看沈慕大步踏出院子，不信邪地自己也咬了颗，立即“哇”地吐了。
“这么酸的东西都给她吃……”宗惋惜地想，“完了，王爷是喜新厌旧，对陆姑娘弃之如敝履了。”
“你干嘛呢？”
陆桃桃忽然从他身后出现，衣领被束的很高。
宗宗捧着杏子怯怯说，“王爷让我把这些杏子洗干净，给姑娘路上带着吃。”
“这都是青的呢……”陆桃桃拧着眉，低声骂了句，“沈慕这个王八蛋。”
“他人呢？”
“和我哥出去了，说要去商量盐田的事。”宗宗老实地说，“陆姑娘要去找王爷吗？”
陆桃桃没作声，盯着青杏看了会儿，头也没回的走了。
宗宗抱着小袍子站在原地，困惑地挠了挠头，不知道她到底是要还是不要。
***
陆桃桃的马车要在午时出发，这样傍晚时分她便能抵达潜州的驿站。
宗宗牵着缰绳，朝后望了半天也没有瞧见沈慕的影子。
轿夫有些急了，催着陆桃桃上路，“姑娘啊，再不走可就来不及啦。”